在巴黎的细雨中，一位身着黑衣的老人走向秀场中央，鞠躬谢幕。他是山本耀司（Yohji Yamamoto），五十多年未曾停歇的服装创作者。他说自己不做“时尚”，只是在“日复一日地创造”。
黑色是态度，不是颜色
巴黎秋末的雨水落在市政厅外的广场上，人群穿着黑衣汇聚成一股流动的河。水晶吊灯晃动，音乐结束，大秀落幕。山本耀司走出后台，一如既往地戴着毡帽、穿着黑色套装，深深鞠躬，转身离场。他的作品，无声却有力地传递出一种世界观——黑色，不仅是颜色，而是一种克制的抵抗，是对世俗审美的拒绝。
“黑色是我对生命的理解。”在2024年秋天的巴黎专访中，山本耀司如是说。他的童年充满战争的阴影，父亲早逝，母亲一手经营裁缝店抚养他长大。那段时光里，女性顾客带着从欧美杂志剪下的性感裙装图片，请他照做——A字裙、蕾丝、花朵。他剪了五年，最后厌倦。“我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语言。”他说。
于是他开始从西装入手，用男性剪裁重塑女性衣装。他拒绝色彩、厌恶繁复，用黑色包裹身体，创造出“无性别、无季节”的剪裁哲学。起初，这种风格被视作“反潮流”，但几十年后，它成为新的主流。
创造不是时尚，是一种愤怒
山本耀司坚持自我，却从不标榜反叛。他说自己只是“愤怒”，对人类、对社会的不公，对时尚的肤浅。在长达五十余年的创作中，他始终拒绝“完美主义”，转而追求“偶然与破坏”。“创造即破坏”，他曾这样定义自己的设计哲学。那些看似随意拼接、布线未断的衣服，其实是一种精密的随性——就像人生的疤痕，才让个体真实可信。
2025春夏系列中，他一改往日的黑色基调，加入大量红色、蕾丝、透明纱，拼贴出一个奇幻如梦的空间。他说最近开始被“孩子的创造力”打动：“我想做出像孩子一样的东西，甚至让它看起来有点幼稚。”这一季，他放弃复杂的剪裁结构，回归自由线条。灵感源自毕加索的立体主义，但更接近一种不加思索的率性——“孩子画的画，是不可思议的纯粹。”
他不为买家创作，只为自己
“今天的时尚太无聊。”山本耀司直言。他并不愿被称为“时尚设计师”，他更喜欢“Dressmaker”或“Multi Creator”。在他眼中，fashion（时尚）是浅薄的、商业的，而mode（摩登）才接近艺术。他至今仍梦想成为音乐家、画家。他说：“我是一个不断逼迫自己创作的人，不是为了销售，而是为了让我自己活着。”
他不愿顺应潮流，只愿走一条黑暗、安静的路。在一次采访中，他说得最坦白：“如果我跟着主流走，我将不复存在。”这份固执，也是他创作力的来源。每一季，他都逼迫自己做出新的东西，每一件衣服，都是对“新”的探索。
五十年之后，他依然在寻找自我
如今的山本耀司，已经年逾七十，依旧瘦削、寡言，像一位穿越风暴的旅人。即便已经成为世界顶级设计师，他仍然在寻找一个准确的身份词汇。他不满足于“fashion icon”，而愿意被称为“多元创作者”。
他并不怀念过去，也不关心未来。他说：“我不想未来的事，只想今天和明天的事。”他相信服装创作不能靠灵感，而是靠日复一日的尝试、失败与坚持。这是他对自我和生命的表达方式。在巴黎的阴雨天里，他坐在采访室中，烟雾在帽檐下飘散，眼神时而模糊时而清晰。他说：“创造，是一种日常。”而黑色，不过是他用来与这个世界对话的方式。
封面人物：山本耀司 Yohji Yamamoto
采访时间：2024年秋 / 地点：巴黎市政厅 & Yohji Yamamoto 总部
